人文｜顾坚：大顾庄

我出生的村庄，地处兴化市境东部，村名叫“大顾”。

以姓命名的村庄，该姓居民往往占村庄的最大比例。大顾庄顾姓占一半以上，是实实在在的“顾半庄”。

村庄名字以“大”为前缀，则说明村庄居民之多、规模之大。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处于人民公社时期，大顾大队有二十六个生产队，人口达四千人，庄台加上田亩面积超过三点七五平方公里，在整个兴化境内恐怕是最大的村庄了。

据《顾氏族谱》及志书记载，南宋德祐二年（1272年），顾姓先祖顾六三为避元兵自苏州迁徙兴化西北乡湖伦村，从此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大顾便是其中一枝。屈指算来，大顾庄的形成至少有七百年历史了。

在清代，大顾庄先后建造了东（都天）、南（如来）、西（关帝）3座神庙。东庙正殿塑有都天菩萨像，南庙规模较大，又称毘卢禅寺，正殿塑有如来佛坐像，西厢塑有雷公、闪电娘娘对视站像，大门左右并立四大金刚。每年八月十八日为都天会，邻近几十庄的善男信女赶来赴会，三教九流、商贾小贩来此设摊叫卖。出会时，神轿前有马弁穿锥，手执铁鞭，鸣锣开道，随行队伍中有舞龙灯、踩高跷、挑花担、跳狮子、摇花船、打花鼓、渔樵耕读、老汉推车、河蚌精舞等等，热闹丰凡，是村民祈祷人寿年丰、展销商品和交流思想的盛大节日。惜乎这3座神庙均在抗日战争中拆去打了封锁坝，防堵万恶的东洋鬼子下乡扫荡的武装汽艇——大顾庄是著名的革命老区，涌现过许多为民族解放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人物。

我出生时村庄的中心大街东西近三里长，年深日久，所铺的石板和小青砖磨得光滑，从东往西，石腐店、铁匠店、花圈店、剃头店、缝纫店以及供应开水的老虎灶应有尽有，公家开的大小商店就有三处，另外还有银行（信用社）和邮局（代办处），至于茶庄饭店旅馆，皆是近百年的老字号。庄上有正规医院，五年制完小和四年制完中，村办企业有磷肥厂、农机厂，还有猪场和大鱼塘，如果不是见识短视的大队支书舍不得田地被征用，县制药厂和国营果木场也准备在此落户，那现在的大顾庄保管是“兴化十大镇”之一了。

村庄既大，历史既久，繁华发达，难怪大顾庄人性格上都比较“豪横”。曾经有个没读几天书的村民放出大话：“天下两大庄——北面石家庄，南面大顾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人家石家庄可是河北省的省会城市哎！

大顾庄民风强悍，崇尚忠义，人情周全。凡来亲到友，红白喜事，倾其所有待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肉食当中，牛肉是上品。酒桌上若安排牛馔，顿时增添排场，宾主皆有面子。

从前耕作皆用水牛。水牛既多，总有老病无用的时候，抑或受伤致残，便面临宰杀。自八十年代后，农村耕作方式逐渐过渡到机械化，水牛呈断崖式锐减，以至近乎绝迹。但地方上食牛之风却不会凭空消失，城乡经济的腾飞反而刺激了牛肉的需求。大顾庄的屠宰户们另辟蹊径，到经济条件较弱的贵州、广西、云南，甚至跑到邻国越南、缅甸、柬埔寨去贩运水牛。十几年下来，大顾庄竟成为兴化境内最有名的水牛肉批零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