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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育英学校:兴化最早的现代小学,明朝宰相张居正后裔创办

来源: 编辑:樊锦华 2023-12-23 11:41:23 查看数:0

现代意义上的学校教育率先实施者是洋务派官僚、企业家盛宣怀。1895年,盛宣怀设立的天津西学学堂(又称中西学堂)已具有近代班级授课制的雏形。1897年,盛宣怀在上海筹办南洋公学,这是中国最早包含大、中、小学和师范学校的教育机构。1898年百日维新时,京师大学堂正式建立,这是清政府主办的第一所新式普通学校,它以高等教育为龙头,副设中小学,为在全国确立近代新教育体制奠定了基础。

在兴化,最早的新式小学的是张道中先生于1912年创办的育英学校。以下为兴化高级中学特级教师张炳嘉先生撰写的回忆其祖父张道中先生的文章。

本文所介绍的张道中(1885-1947)先生是我的祖父。我出生不到半年,祖父即不幸去世。祖父从事教育,热心于地方公益;家中藏书颇丰,积有好多书画、信札,此外还有诗文稿、笔记、照片及证件。然而,由于大批资料毁于日寇的烧杀抢掠,仅剩的手泽,又毁于十年浩劫,有的被焚,有的被抄没。今日的追忆,材料较多地得之于父母和亲戚、朋友及认识祖父的离、退休老人的零星回忆。为求信、实,笔者尽可能查找史料,多作考核。所记算不上“传”,姑名为“事略”。恳请知情者不音指正和补遗。

明宰相后裔,辗转流落兴化

先谈祖父名、号。祖父名惟一,号道中。成年后以号行世。其名、号取之于《尚书·大禹谈》:“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取名“惟一”,意思是:欲明正道,惟有精诚专一;而“道中”,大意是“明于义理,恪守正道”。因文中“惟”、“唯”通假,故祖父签名、治印也用过“唯”字。

再谈世系,祖父生于清光绪十一年乙酉二月初七(公元 1885年3月23日),上溯五代,竟均是“单传”,香火不旺。

据旧家谱所载,祖父家世可上溯到明宰相张居正。张系嘉靖进士,累迁至吏部尚书、建极阁大学士,曾与兴化李春芳同朝。明神宗即位,张居正位居首辅,为政10年,颇有建树;死后,其子被政敌告发敛财而被抄没治罪,子孙与族人由是星散,其一支避居苏州,祖父即其一脉。

明宰相张居正

这一脉延至太祖敬斋公时,已贫苦无依,于清嘉庆、道光年间,从苏州阊门迁至苏北兴化,落脚于原刘陆乡(现临城街道曹瓦村一带),插草标为地界,垦荒务农。此后,将薄田租出,本人流寓城内,给人家舂碓,以“做米”为生(那时没有碾米机,把稻谷脱亮做成米,全靠“舂碓”俗称“做米”)。到高祖沛堂公时,于南门闸桥附近租赁了王绳祖家的房子,自开一米铺。后另购一店房,地点在天后官巷东侧,市口好于闸桥——这处房屋后来被祖父办学捐作校舍了。这是后话。

到曾祖增百公时,阖家徙居西大街张老娘巷西首,并对这处买来的旧房加以修缮、扩建。增百公苦于读书不多,成年后自学不辍;同时一心培养祖父读书求学,终于造就了本家族第一代大学生。记上这些,深感那个时代读书不易。平民子嗣有幸学有所成实是经过了几代人的“接力”,凝聚了几辈人的心血。

学生兼教师,考入北京大学

祖父幼时聪颖,入塾,每诵辄记。稍长,入文正书院,研习小学与经史百家,课余勒于临幕书画,探求义理,为书院优等生。约在1906 年间,考入扬州两淮师范学堂(原名为尊古学堂,为扬州府最高学府之一;另一所为两淮中学堂)。学堂实行新式教育,开设了伦理、国文、经学、英文、史地、算学、格致、美术、体操、音乐等课程。修业期限 4年,学生来自府属8县,经考试择优录取。学生全部寄宿,食宿免费,且按月发放津贴。这对于家资不算宽裕的人家来说,无疑简省了大量的求学费用;何况当时各地废科举,兴学堂,师范毕业,不愁教职,因而报考者多,能考中,实属不易。

扬州中学树人堂

扬州人文荟萃,新学、旧学交汇,莘莘学子,得其所哉。祖父习画,有明清画派可资师承,有园林建筑可作写生,且当时西洋画派亦已流入,廓开了学画的天地。祖父研修索描、水彩,所绘人像与风景写生,形态通真,有如照片。他又将西画技艺融人国画,于工笔中杂人写意,画艺大进。学堂美术教员自惭不如学生,遂中途辞职;另聘新教员,来校后,亦复辞职。校方干脆聘身为学生的祖父兼教全校美术。此事成为校内外一大新闻,引起轰动。

从两淮师范毕业不久,辛亥革命爆发,接着便是南北议和,中华民国成立(1912)。其间,兴化自选了民政长,亦称“光复”。祖父辞去教职,回故乡创办学校。两年后,赴京深造,考入北京大学(校长为胡仁源),主修国学并研究教育。因不满于学校的守旧,日常开销又大,受辛亥革命人物的影响,后改入国民大学(宋教仁、黄兴曾先后任校长)。民国5年(1916),国民大学更名为中国大学,校址在北京前门外。是年4月29日,学校举行建校4周年纪念大会,蔡元培先生莅临祝贺,祖父亲聆其演说,且作了笔录。

第二年(1917),张勋率“辫子军”进京复辟,段祺瑞旋起兵逐张,北京大乱。曾祖增百公为其子安全而担忧,急电祖父速回兴化祖父遵命回乡,后未再赴北京,大学未得毕业,求学生涯遂告结束。

创办新式小学,服务桑梓

祖父回乡,一直致力于地方公益,兴办教育和从事慈善事业办孤儿院、育婴堂。终其一生,前后约三十年时间。

民国元年(1912),祖父率先在家乡捐资兴学,假仓颉祠(在城内北小街)创办了兴化“光复”后第一所新式小学——育英学校(后改名为第一区初级学校,该校至民国13 年废。(以上见《兴化县续志》卷五。)

1917-1918 年,祖父尽其家财,慷慨捐资,并捐出天后官旁的店房,办起了一所小学,初名为私立卫所学校,校址在天后宫内。祖父礼聘学养有素的教师,开设了新式课程:国文、算术、常识、史地,还有美术、手工、音乐、体育等;学校每天有晨会,学生每天要做晨操、唱晨歌,每天下午有课外活动。学校实行男女生同校,鼓励家长送女孩子人学,照顾贫寒子弟,减免其学费。因其办学条件符合正规要求,于民国7年(1918),经劝学所(相当于后来的教育局)报请省厅批准,列名为公立“第九国民学校”。

祖父办学有方,不惜枵腹从公,受到国民政府教育部的褒奖。《兴化县续志》在其中《学校志》的《捐贤兴学·劝学匾额》一栏的首位记载:“张惟一捐送私立育英学校及私立第九校计银壹仟壹佰参拾余元由劝学所呈报教育部奖金色三等褒章”。除了奖章,还有奖状。据说奖状上的文字为时任教育部秘书的著名报人成舍我先生(后任民建中央主席、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成思危的父亲)书写。这两件纪念物,家人时常瞻观,解放后,怕有违碍而毁弃于极左年代。

前几年,兴化中学退休语文教师严惠生先生应邀帮民政局整修民政志,查阅旧档,发现这宗捐资办学史料,面告笔者,为之赞叹不已。

1926年秋,祖父出任兴化第一任通俗教育馆长,为家乡科学文化的传播,使新文化走近民众而尽其开创之劳。教育馆“假文庙为馆址,分图书、讲演、体育三部,每部设主任一人、讲员五人、馆员一人、指导员一人,采购图书、模型、标本各种,俾民众阅览”。(见《兴化县续志·卷五》和《兴化市志》第636页)

此后,祖父兼任孤儿院主任。因兴化灾害频仍,民生凋敝,时有弃婴,无人收养,祖父又兼育英堂主事,不辞劳碌,筹措经费(虽有“义田”之租可支,但远远不够),租用房舍,雇请乳母,最多时(1938)收养弃婴200余名。

1937年夏,日寇大举人侵,全面抗战爆发。时任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馆长的著名国学家柳诒徵先生(1880-1956)将馆中珍藏的普本、孤本古籍 3万余册,从9月中旬至11月下旬,陆续运至兴化,在兴化西仓设立临时办公处,后将古籍分藏于观音阁、中圩罗汉寺和盛庄三处。祖父为帮助分藏古籍,落实藏址,做了一些具体的工作。

1940年,日寇侵袭兴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祖父一度避居乡间,住在城南西葛庄。其时,家藏古籍、书画和诸多新书刊及所撰诗文稿,有的被日伪劫去,有的被一度占住家中的日伪军当柴火烧掉,损失殆尽。此后,祖父又回城从事慈善事务。

1946年冬,鉴于设在宝严寺旁的西寺小学已停办,西城儿童上学不便,祖父应原兴化劝学所所长刘序堂先生(讳循程,系刘熙载侄,解放后被聘为省文史馆馆员)敦请,筹资创办了培德小学(校址在兴化城内宝严寺对面),兼收孤儿院孩子人学。此为祖父创办的第三所学校。不料,甫半年,即不幸去世。

祖父去世不久,培德小学被国民党政权管辖,改名为景范第二小学。1948年12月13日,兴化城解放,成立了军管会,该校更名为公园小学。此后,兴化县政府成立,学校又更名为城西小学延续至今。祖父若死而有知,当可欣慰。

祖父一生,热心公益、虽事务繁杂而悉心为之,躬行不倦。民国18年(1929)春夏,大旱,赤地千里,酷热难当,疾疫流行死亡无数。这一年,兴化城乡弃婴、孤儿甚多,祖父安排收养,倍尽辛劳。

民国 20年(1931)七八两月,连降暴雨,周边地区开坝泄流,兴化全境受淹,城内街巷成河。时孤儿院和育婴堂生计困难,祖父冒雨赶赴镇江联系救助,回兴雇轮船亲送这批孩子到镇江,请该地慈善机构代养,俟大水退尽,又用船接回。

1931年兴化洪灾

祖父主持孤儿院、育婴堂,除雇请责任心强、有育儿经验的妇女为保育员,又专请社会上一些有文化的家庭妇女时来看望孩子,作义务服务。

孤儿的去路,一是让人家领养,一是培养其读小学,设法介绍工作。有一名叫吴硕儒的孤儿,被人领养,过了几年,人家又不要他了。祖父便将其收养在家,指点读书,增长知识,过了3 年多终于为他找到了工作,使其能够自立。

原兴化化肥厂厂长、后任计委副主任的葛俊德同志早年为孤儿院所收养,后被送培德小学读书。前不久,葛老告诉笔者:祖父擅长绘画、音乐,任孤儿院主任,还为孤儿院作了院歌。有一次,祖父在培德小学视察班级,看到他,便把他叫出来,指点他如何观察窗外景物,作素描写生。转眼 50多年过去了,而今忆起情景恍如昨日。

车祸受伤感染,意外离世

祖父死于车祸。

1947年夏,大伯张鸿吉从上海来信,察告已被资源委员会派赴美国学习电表,不日启程云云。其时祖父身体壮健,乘车不需要人伴行,遂单身赶赴上海相送。班车行至高邮三垛,翻入路沟,祖父腿部受伤(被戳一洞),被人抬送家中,因感染了“破伤风”,不幸去世,时为古历六月初五(7月22日),终年63岁。

事略述毕,该转入“结语”。想补叙两点:

一、才艺:祖父经过正规的师范教育,于诗文、书画、算学、英文、格致、史地、美术、音乐、体操等均在行。读大学,曾精研易经,后转向于新学,研究中、西教育。绘画则长于铅笔素描和国画。国画除画山水、人物、松竹、牛马,尤控画驴,极尽其态。因民间磨坊多用驴,从兴化到扬州,到北京的路上多见驴拉车、驮物,盖长期观察得之于心而独擅胜场。

30 年代,兴化书画界极一时之盛,组织过较大规模的书画展览,祖父送展的是一大幅《巴山驴队》,笔致新颖。其书法,则宗颜体,行书雍容而有骨力。常为人家写条幅,或写店名标牌。据说他题写的某酱园标牌曰“煮海”还在,被人收藏。而画作历战火、经浩劫,家中已荡然无存。今夏忽得表姑父张玉侯先生将劫后子遗一祖父绘赠其父张铸成先生的扇面精裱后相赠。扇面另一面为末科秀才符文炳先生的赠诗,楷书,也精裱在上面。因上、下之间留白欠雅,承张宗铭先生赐书题记于其中,堪为“三绝”。不意得之,感激莫名!

二、亲戚:举其二,如祖父的大舅子(祖母的弟弟)任金章(讳增寿)先生。任先生于解放后任兴化救济院院长,忙于救灾济困。50年代,因公殉职,被追认为“烈士”。祖父的连襟(祖母的妹夫)为著名生物学家、教育家李继侗先生(事迹参见拙文),生前任中国科学院学部常委、内蒙古大学副校长、全国人大代表。他们在世曾时相往还,互有影响,为社会、为人民作出了各自的贡献。三人中,祖父死于非命,未能亲见新中国成立,事业未竟,可痛可惜。

兴化政协文史委征集地方贤达史料,本人不揣浅陋,记上这些,聊补兴化市志之阙。谨请教正。

来源:人文泰州

作者:张炳嘉

编辑:樊锦华

责编:康希

审核: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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