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鲁茂冬：南门有高桥

南门有高桥

鲁茂冬

我从小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每到晚上，外婆哄我入睡，嘴里总念叨着：“泰州有个南门，南门有个高桥，桥上有个洞，洞里有条蛇……”

1957年，外公家从南门粥厂巷1号搬迁到老高桥北沿河东、长生庵路4号，这里距老高桥只有十来米，开门推窗就能看到老高桥。

据传，早年的高桥是石拱桥，又高又陡。外公回忆，当年日军侵略泰州时，小鬼子骑着三轮摩托车运粮食，走到高桥没法过去，他们就在附近强行拉来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先把粮食扛过去，然后再将三轮摩托车抬到桥南。

很小的时候，我见到的老高桥是木头桥：桥面铺木板、两边的栏杆是木方子，桥桩用的是圆木，一个挨着一个。桥不算高，只是南北两端有陡坡。桥面也不宽，只有三、四米。与其他木板桥不同的是，高桥的桥面中央铺上了两条长条型“轨道”似的厚木板。外公告诉我，这是让独轮车、板车走的，以免车轮直接辗压桥面，行人走两边。

老高桥地处老泰州的城乡结合部，一年四季“闲”不下来，天刚麻麻亮就闹腾起来，挑担子的号子声、鸡鹅鸭的叫鸣声、“吱呀吱呀”的车轮声，还有过往行人的呼喊交谈声……

多少年来，塘湾、白马、野徐、鲍徐、寺巷的乡民们都喜欢乘人力三轮车、推独轮车或者徒步到泰州采购货物、推销农副产品、观光游玩、品尝美食。“买年货到国副”“买花布上天福”、“吃早茶到翠绿、功德林”“拍照片去留缘”（上述店面都在坡子街上），“要看猴到泰山公园”“卖鹅卖鸭到高桥口、扬桥口”……当时，高桥是南郊乡民进城的必经之路，如果不走会绕很远的路，所以说“上泰州，走高桥，不走高桥难走到”。

上小学的时候，我一放学，外婆几乎每天都带我到老高桥上逛逛。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老高桥开始闹猛，因为这时正是南郊乡民返程时段。“油端子”、“虾球”、“油炸臭干”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桥南北两侧陡坡沿街的商家有银匠店、铁匠铺、杂货店、理发店、卤菜店、茶叶店、大炉烧饼店、饭店、米行面店、水果店……也都会抓住这一“商机”，要么大声吆喝，招引顾客，要么把商品摆放在店铺门口，吸引顾客挑选。就连“马爹”茶水炉子（俗称“老虎灶”）也在店门前放一张小桌，摆上几个玻璃杯，不停地喊着：白开水，一分钱两杯。只有银行和邮电局“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那时，老高桥南北两岸不到百米的地方，就像一个小集镇，繁荣繁华，应有尽有，可与当下的万达广场媲美。万物皆有灵，我以为老高桥能聚集人气、招来财气，造福一方。

木板桥毕竟经不住长年日晒和风霜雨雪侵蚀，1962年，城建部门开始重建高桥。

那年，我才12岁，热火朝天的建桥场景让我终身难忘。工地上，红旗招展，插立在两岸的红色标语牌上写着：“自力更生，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愚公移山，改造中国！”“艰苦奋斗，勤俭节约！”工人们昼夜奋战，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看不到大型机械，但“吱—吱—”的起重滑轮拉拽声，“来哟来哟，大家齐用劲哟——”的号子声，久久不断，回荡在工地上空。

建桥工人吃苦耐劳的精神感动了两岸居民。我家隔壁的黄师傅每到星期天休息时，都要做几锅糊浆饼送到工地；居委会马主任看到工人有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回家洗净晒干；我外婆特别有心，买了五六张爬爬凳，让工人坐在凳上吃午饭。我也凑热闹，把自己心爱的几十本小人书拿出来，由工人们午休时翻看，放松心情。

两年后，一座钢筋水泥结构的新桥建成，老高桥又开始重复着昨天的故事。虽然桥面比木板桥宽，且各种车辆都可以通行，但清晨和傍晚时段，仍经常出现拥堵现象。